●  一個安全專家的出國日記
●  BEZL炸藥廠爆炸原因分析

編者按  2005年4月20日，中贊合資企業BGRIMM炸藥(贊比亞)有限責任公司發生特大爆炸事故。中國政府立即派出代表團赴贊比亞慰問，其中由中國國家安監總局組織的專家小組隨團前往。經過查閱有關資料，與有關人員座談，4次到事故現場勘察，反復分析研究，確認了爆炸原點，在此基礎上推定出事故發生的原因，并與贊比亞礦山安全局取得基本一致的意見。7月8日，來華訪問的贊成比亞總統特使希卡普瓦沙代表贊政府和人民，對中國政府在事故發生后所表達真誠慰問和提供的緊急援助深表感謝。 本刊編委、火炸藥安全專家、國家安全生產專家組綜合組組長張國順先生是這次赴贊的技術專家。他利用工作之余，把從領命赴贊到在贊工作的整個過程，以日記的形式記錄下來。在征得他的同意后，本刊從第8期起，陸續刊出，并將專家組對事故的分析情況也同時刊出，以饗讀者。

在贊比亞的日子①

趕赴事故現場，慰問死者家屬
4月24日（星期日）
今天早晨，代表團成員不顧飛行的疲勞與時差反應，一早就在大使館首車的引導下，分乘4輛面包車奔赴盧薩卡以北將近400公里的銅帶省基特韋市。
下午1點多，我們的汽車到了基特韋市，直接駛進中國非洲礦業公司大院。這里有職工宿舍、食堂、招待所和會議室，具備了基本的接待條件。但一下子來了這么多人，招待所住不下，礦業公司領導就動員職工騰出自己的住房接待客人。
我抽空給家里打了個電話，報告平安。
午飯后，代表團乘車到達爆炸事故現場。現場勘察發現，主生產工房被完全炸毀，設備設施被炸成碎塊四散飛出，工廠成了一片廢墟。
二三十厘米厚的水泥石子地面被炸壞，并形成三個爆坑。其中：1號爆坑呈勺子形，圓勺部分坑口直徑約為3.2米，勺把部分長約2米，寬約0.8米；2號爆坑基本上為圓形，坑口直徑約為3米；3號爆坑最大，類似L形，其兩個邊長約為8米和6米，寬度約3米，深約1.5米。
 
被炸壞的鋼屋架和鋼支柱七扭八歪，幾百公斤重的工字鋼梁（0.45米寬，6米長）或工字鋼立柱（0.45米寬，8.45米長）被爆炸沖擊波拋擲到100米以外。
 
我和周司長特別注意觀察事故現場的破壞情況，尋找著一些關鍵設備或其殘骸，破片，拍下照片用來分析事故原因。
過了一會兒，贊比亞總統前來視察，隨行的政府官員和警察前呼后擁。陳健團長與其握手，互致問候，然后一起視察現場。陳健團長還特意向總統介紹了隨團而來的中國技術專家，將為事故原因的調查提供技術支持。總統與專家握手并表示歡迎。
視察之后，大家一起乘車前往附近的謙比希村小學看望事故傷亡者家屬。學校廣場（一塊長滿雜草的空地）上停滿了各種汽車，圍觀的群眾有千人之多。警察事先設置了警衛區，拉了警戒線，地上鋪了一長條紅地毯。總統沿地毯走進教室，里面的死難者家屬或坐或站，啼哭不止。3間教室里里外外擠滿了人，總統和陳健團長與部分家屬握手，說了一些安慰的話語。慰問過程持續了近半個小時。

總統的車隊離去后，我們的車隊來到中非礦業公司的辦公大樓。稍事休息后，由陶星虎總經理向代表團匯報公司概況，然后帶領大家參觀了洗礦廠和即將建設的銅冶煉廠。
晚飯前，代表團驅車來到礦業公司醫院看望傷員，回到礦業公司已近晚上8點鐘。晚飯后，陳健團長又召集部分成員開會，總結當天工作，向國內發簡報和布置明天工作。
開完會，周司長和我分別找炸藥廠總經理王愛德、副總經理曹海峰談話，了解事故發生的有關問題。談話之后，我在一張紙上列出了事故調查所需的資料清單，共10項，要求曹海峰抓緊準備。

4月25日（星期一）
按照約定，今天上午10點鐘在謙比希小學廣場為“4.20”爆炸事故遇難者舉行葬禮。由于總統要親自出席葬禮，并從省會恩多拉市基督教堂請來大主教主持葬禮，而且中國政府代表團有11名主要成員參加，所以葬禮規格上升為贊比亞國葬。據說，前來參加葬禮的有3萬多人，其中一部分是從恩多拉趕來的大學生。當葬禮儀式結束，49口棺材抬往墓地的時候，群情激憤，一部分人高呼口號，大學生們開始游行，維持秩序的警察和軍人趕緊保護著總統、政府官員和中國代表團離開現場。
陳健團長回到招待所，就把中國在贊企業的領導批評了一頓，說他們平時沒有維持好與贊比亞人民的關系，有損周恩來總理等老前輩培育起來的中贊友誼。午飯間，大使館武官王志勇說，我遇到一位贊比亞老人，他說，“原來中國人窮，但人好，幫助我們修鐵路，搞建設，現在中國人富了，卻對我們不好了。”這話值得我們深思啊。
午飯后，陳健團長召開部分領導參加的緊急會議，要求對這次事故的善后處理和撫恤賠付從快從優，留下北京礦冶研究總院的人處理善后和調查事故原因，代表團成員當天下午返回盧薩卡。于是，我們整理行囊，乘車上路。
晚上8點多才到盧薩卡，到東方飯店吃過晚飯回到洲際酒店，已是11點鐘了。

4月26日（星期二）
我一早起來在酒店周圍散步鍛煉身體。早餐后，代表團主要領導去會見贊比亞總統和外交部、礦業部等有關官員，商談了中國政府進一步援助贊比亞的有關項目。
我外交部非洲司顧小杰副司長舉行了新聞發布會，通報了中國政府對“4.20”事故的關注和為事故受難者捐贈的50萬美元現匯及6噸多物資（每家100公斤大米，20公斤白糖，2條毛毯和1臺10波段收音機等），并對贊比亞政府的進一步援助作了說明。
新聞發布會對于平息老百姓因爆炸事故的抱怨情緒和修補中贊友誼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陳團長布置，按原計劃，4月28日代表團要離開贊比亞回國。現在除了事故原因需要繼續進行調查外，其他工作已基本完成。所以代表團離開之前，要寫出總結報告，分三部分內容：第一部分是概況，主要寫我們到贊比亞以來的活動情況和主要成果；第二部分是對“4.20”事故的現場勘察和初步原因分析，第三部分是我們的感受和建議。其中第二部分布置給周司長和我來寫。
其實我早有準備。我知道，這次出國自己的責任重大。各部委領導主要是代表中國政府進行慰問，并把帶來的50萬美元和6噸多慰問物資轉交給贊比亞政府，再經過談判確定一些援助項目，就完成了任務。而我作為國家安監總局聘請的技術專家，必須對事故發生的原因認真進行調查，找到爆炸事故原點，分析出事故發生原因，寫出分析報告。既要向贊政府分析事故原因提供技術支持，又要向國內主管部門提供理由充分的說服力強的分析報告，難度是很大的。因而，我的腦海里時刻都在轉動著爆炸事故現場的各個畫面，思考著事故發生發展的邏輯關系。幸好我帶來的電腦中有許多同類爆炸事故案例，還有事故調查技術和《民爆器材工廠設計安全規范》等法規性文件，這對我的思考幫助很大。
我經常打開電腦，翻閱相關資料，遇到一點有用的，就趕快寫下來，反復思考，琢磨，一點一滴地積累著。終于，我腦子里有了事故分析報告的輪廓和主要脈絡，并逐步清晰起來，我把它整理成文，但需要足夠的證據來支持我的分析，所以我暗想，應下大力氣收集物證和人證。
我立即打電話給留在基特韋的人員，讓他們帶上我布置收集的有關資料和照片，立即趕到盧薩卡來，當晚研究事故原因初步分析報告，并連夜寫出初稿交周司長審核。

4月27日（星期三）
昨天晚上交出了初步分析報告，由商務部鄭超副司長匯總后交陳健團長等領導審閱，因而今天上午暫時無事。根據大使館王志勇武官的建議，使館派車帶國資委吳曉華副主任等一些人去附近野生動物園游覽。我們忙里偷閑，也隨車去動物園參觀。
由于這里沒有兇猛的食肉動物，我們坐上動物園里的敞篷吉普車，由黑人導游兼司機駕車觀光。果然，我們透過草叢，樹木的遮掩，不斷發現野鹿，羚羊，黃羊，長頸鹿，大斑馬，大象等動物，但不知為什么，鳥類特少。
 
從動物園回來，我們乘車到礦業部大樓，與有關官員商談對“4.20”爆炸事故的調查問題。但他們好像對事故調查并不關注，而把談話重點引申到請求中國政府的援助上。礦業部常務秘書說，贊比亞盛產銅礦，礦產業是國民經濟的重要支柱，但礦山安全局的裝備落后，人才短缺，素質不高，請求中國政府給礦山安全局援助47萬美元的裝備，包括辦公設施，交通車輛，信息系統和人才培訓等，周司長表示向國內主管部門匯報后再給答復。會談后約定，我們明天到基特韋去，在那里與礦山安全局的領導和專家做更詳細的商談。
 
4月28日（星期四）
今天早晨，我們先在酒店門口送中國政府代表團20名成員回國。然后，去大使館起草文件，并向四部委匯報了與贊比亞礦業部會談的情況。
午飯后，我們乘車向基特韋駛去。
沿途我們看到，湛藍的天空漂浮著朵朵白云，公路上汽車稀少，公路邊上有人步行趕路，有的婦女頭頂重物或背著小孩兒赤腳行走。公路兩邊地形平坦，土地也較肥沃，但卻很少開墾耕種，而是長滿了一人多高的茅草，茅草后面是大片的荒原，連牛羊也很少看到，這么好的資源沒被用上，讓人覺得實在可惜。向遠處望去，原野上滿是荒草、雜樹和灌木叢，偶爾有些圓形或長方形的茅屋，茅屋周圍稀疏的長著玉米，并與雜草混
生。荒原上很少見著樹林，只是在離盧薩卡較近的地方，有一片松林，據說是前總統卡達當年倡導種植的。有人開玩笑說，來贊比亞的第一印象是：天藍地綠，云白人黑。
我想，莊稼地和樹林太少的原因，一是與贊比亞人口少有很大關系，贊比亞有94萬平方公里的土地，卻只有1026萬人口；二是與當地人的懶散，農耕技術落后有關。我們在沿途看到小販叫賣的東西，主要是水果、南瓜、西瓜、紅薯、西紅柿、木炭和手工藝品，還有老鼠，從中可見他們的經濟水平；三是這里有得天獨厚的氣候條件和天然物產。贊比亞屬于亞熱帶草原氣候，出產一些熱帶水果，如芒果、荔枝、菠蘿、香蕉、西瓜等，人們基本上是靠天吃飯。所以有人用“吃飯靠果樹，穿衣一塊布，出門靠走路，經濟靠援助”來描述當地人的生活。
晚上7點，車進基特韋，仍然住在中非礦業公司的招待所內。

4月29日（星期五）
上午，我們先去拜訪礦山安全局的領導，與局長、副局長，炸藥高級檢查官等進行了交談，并約定下午2點半一起到事故現場進行聯合勘察。
下午，我們提前趕到事故現場，先行查看一遍，做到心中有數，再等他們到來后一起勘察。不一會兒，局長、副局長，炸藥高級檢查官斯大賓·夏坎卡利（Stabin.Shakankale）和炸藥檢查官比利·車威（Billy.Chewe）4人來到現場，韓龍和王紅心當翻譯，我們一邊勘察，一邊交談，對爆坑和一些關鍵性設備及其殘骸一一進行認定，做上記號，拍攝照片，一直忙到傍晚才各自乘車回去。

4月30日（星期六）
今天上午9點，我們在招待所會議室與贊比亞礦山安全局炸藥高級檢查官斯大賓·夏坎卡利和炸藥檢查官比利·車威一起分析討論“4.20”爆炸事故的原因,由于我們的論點明確，論據充分，所以贊比亞兩位官員接受了我們的意見，就一些關鍵性問題提達成了共識。
不過，他們還向我們詢問了一些工藝操作方面是否能夠引發爆炸事故的疑問，我做了相應的解釋，他們要求我們提供一份書面的說明，我們答應寫好后翻譯成英文交給他。
中午，我們邀請他倆共進午餐，他倆高興地接受了邀請。進餐過程中進一步交談，增進了相互了解和友誼。（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