廠里有個姓陶的老頭,退休多年,無兒無女,無家無室,吃住在廠里,整天東遛西逛,嘮嘮叨叨,瞧著不順眼的人和事,便倚老賣老,指手劃腳,沙啞著嗓門,嚷嚷一陣,惹得大伙兒心煩意亂,于是便有了一個在全廠頗為響亮的綽號“討人嫌”,至于老陶頭叫什么名字,漸漸已無人知道了。
“討人嫌”確實讓人嫌,看他那副模樣,黑黃的臉如核桃皮,干癟的口腔,每要張嘴說話,便流出口涎,身上穿的衣裳邋邋遢遢,可他偏喜歡跟年輕女工鬧磨擦,如今的姑娘愛打扮,在車間里也舍不得脫掉高跟鞋花裙子,走路裊裊娜娜,花枝招展,“討人嫌”便橫眉立眼,吵著催促她們?nèi)Q工作服。開行車的,干車工的俊姑娘們只當耳旁風,嗤鼻白眼,躲瘟神般的跑開了。除了落下“討人嫌”的罵名,陶老頭枉費了一番好心,只有偷偷掉淚。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遇到不循規(guī)矩的拉雜事兒,他又理直氣壯地挺身向前,吹胡子瞪眼鬧起來。這不,生產(chǎn)任務(wù)急得像開鍋的沸水,幾個小伙子圖省力省時,便東拉西扯地將動力電線接得像蜘蛛網(wǎng),“討人嫌”硬是逼他們將線掐斷,按班就部去請電工重新布線,這茬口上不是添亂么?幾位小伙子清一色牛性脾氣,根本不吃他那一套,罵罵咧咧警告陶老頭,“少管閑事,不然將你的腦袋塞進褲襠里。”“討人嫌”當場便氣炸了肺,大喝一聲拉斷了電閘,惱得幾個小伙子一擁而上,拽的拽,架的架,將他扔老遠,跌得“討人嫌”老骨頭散了架,痛的“唉唉”叫。那幾人忙陪笑臉說,給你打酒喝,也不管他躺在地上掙扎不起,“嘻嘻”的都溜了。按理說這陶老頭吃夠了“討人嫌”的苦頭,再死 心眼兒也該收斂一下了吧,眼瞅著土埋半截身子,能有幾天陽壽可享受呢?自個兒孤獨一人,將廠里的人都得罪遍了,豈不將后路都斷送了么?這些,陶老頭在更深夜靜之時,碾磨般的在心里琢磨透了,他人老心不糊涂呀。“討人嫌”有些迷信,“人行好事,莫問前程,”老天爺是長眼睛的。
廠里起重機上的鋼絲繩已經(jīng)生銹,需要抹油檢修,陶老頭便念經(jīng)般的整天去絮叨,講的人家耳朵都起了繭子,半真半假把他往門外推,但“討人嫌”卻瞪圓眼珠子瘋了一般掙脫開,吼道:“躲開,躲開,娘的,找死啊?”原來,此時鋼絲繩斷了幾股,“吱吱”作響,眼瞅著吊起的一塊鋼板要落下來,兩個青工出娘胎后也沒見過這陣勢,嚇傻了眼,中了定身法一般,直愣愣的忘了躲避。陶老頭山貓似的跳了上去,揪住他倆的衣領(lǐng)朝外拖,“轟隆”一聲巨響,鋼板掉了下來,砸在地上將塵土霧一般彌漫開來,將“討人嫌”淹在里面,等人們手忙腳亂把他抬出來,陶老頭渾身是血,卻奇怪的笑道:“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我當了一萬次討人嫌嘍。”說罷頭一歪,便再也沒醒過來。
工會籌劃為陶老頭開追悼會,寫悼詞時,便要扒拉檔案,才知道他是建廠初期第一位安全科長。眾人發(fā)現(xiàn)了出土文物似的,戲言道:“討人嫌當過官哪,這老頭至死不忘老本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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