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在老街上看到這樣一個賣小吃的攤子。攤子由一張掉了漆的四方桌和四張長條凳組成，簡潔得很。一口大鐵鍋里總是熱氣騰騰地，霧氣繚繞處，家常的香味充滿空間，很是誘人。攤子晴天以天為頂，雨天就用一塊大油布搭成簡易的棚子。

    攤子是位四十多歲的女人擺的，專賣豆花。女人是個很普通的女人，她賣的豆花也是尋常的豆花，但來他攤位的顧客就是多，且大多數都是回頭客。久了，便會發覺，原來女人的攤位與別的攤位有所不同，那就是不管寒來暑往，女人的身后總放著一張藤榻，藤榻上躺著一個半身不遂的男人，是女人的丈夫。

    沒有客人的時候，女人會搬張小板凳坐到男人身邊，給男人按摩，從腰至腳，從腳至腰，一遍又一遍，一邊還低低地對男人說著什么。男人笑，她也笑。有時，女人會挨著男人的頭，合看一本影集，那本影集老街上許多人都看過，影集里是對年輕的男女，男人長得英俊，女人笑得嫵媚，是在不同場景下的留影。

    “瞧，他那時還是個游泳健將呢！”女人手指一張男人游泳時的照片，很自豪地說。一些美好的舊時光回來了，女人和男人的唇邊漾起笑紋，一臉的陶醉和滿足。

    老街人也跟著笑，但眼里不是同情，是感動。他們都知道女人的故事。

    在六年前的一次意外事故中，男人身受重傷，昏迷一個星期才醒過來但永遠站不起來了。醫生說他將終身癱瘓。從此以后，里里外外全靠女人一個人撐著，要贍養年邁的公婆，要供養上學的孩子。有人說女人活得很苦，但女人不覺得，她笑笑說：“只要他人在，日子就是甜的。”

    我有時也去女人攤上吃豆花，女人臉上始終掛著恬靜的笑，歲月的風吹雨打全都凝結在那種恬靜里了。她手腳麻利地舀上滿滿一碗豆腐花，灑上綠綠的蔥末，好日子便都漾在碗里。女人回頭對男人笑，男人笑指女人的臉，說：“你把臉上的蔥末揩掉。”女人問：“在哪？”話未說完人已蹲到男人身邊去了。男人于是伸了伸手，拂去沾在女人眉間的蔥末。

    一般熱熱的東西從我眼中彌散開來，我想，只要能這般相守，那就是最大的幸福。

    源自《中國安全生產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