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在離家幾百里外的煤礦當采煤工,天高皇帝遠,獨自一人逍遙。
這就苦了女人。女人在家侍候父母、拉著孩子、耕種田地,沒黑沒白地忙活。白天沒啥,天一黑,閑了,女人就莫名其妙地憋屈得慌。這淚,便如斷了線的珠子,撲簌簌的落下來。女人是水,男人是鐵。老輩子俗語兒,看來一點都不差。要不,他咋就不在夏忙秋收多住幾天,幫助家里多干些農活?難道他吃著碗里,還念想著“鍋”里?這人,就怕瞎琢磨。沒事兒,也能琢磨出一堆閑事來。
想著,想著,女人就鐵下了心。說啥也不能讓男人閑著。這要是閑出一個第三者,倒霉受苦的只有自己。
于是,收完莊家,種上冬小麥。女人安頓好公婆,拉著大的,抱著小的,風塵仆仆地來到煤礦。煤礦很小,沒有像模像樣的招待所,就租賃了一間房屋湊合著住了下來。
男人對女人的到來一百二十個不情愿,說:你來了,家里的爹娘咋辦?
女人陰著臉說:咋,家里離開俺就不過了。
男人說不過女人,欲言又止,只好臨時依了女人。接下來的日子,男人上班,女人做飯。男人進家,女人就邊操持家務,邊說一些不著邊際的話。譬如,家里的澆地膠靴壞了,鐵锨沒了,父親的腰病一到冬天就直不起腰板等等。女人說這些話的用意很明確,是要男人解決這些困擾她的難題。如果,男人不解決家庭難事,那還算什么男人?女人感覺這么說天經地義、理所當然。男人一邊吃飯一邊聽,哧溜哧溜的喝湯,吧唧吧唧的吃菜。問急了,就哼哈幾聲。最后,問他是啥?男人發懵。要不,腦袋一挨枕頭,呼嚕聲便震得女人耳膜嗡嗡響。女人看看熟睡的男人,想不通。男人回家探親可不這樣,難道男人嫌自己和孩子?
那天,男人說:礦上開家屬安全動員會。要她參加。女人感覺新鮮,托付好孩子,隨著男人進了礦。
家屬安全動員會,其中有一項就是讓家屬下井參觀。女人沒下過井,問男人:井下啥樣?男人嘴拙,說:就那樣,還能啥樣。
第一次下井,原以為井下環境寬敞明亮,一切都井然有序。走到井下才知道,煤礦巷道很窄,大巷進風吹得人渾身雞皮疙瘩,峒室、工作面又讓人熱得喘不過氣來。上山下山,爬了幾個坡,女人渾身骨頭快散了架,正懊悔自己為什么下井。帶隊的那個人喊:順子,你看誰來了!
順子是男人的大名,順著帶隊人員的目光,女人就看到一個黑臉白牙,汗流浹背的男人。男人一邊嘴里嗚嗚的答復著,一邊抱著一根鐵柱子,往里走。帶隊的人說:甭走,你看誰來了!
誰來了也不行。男人說:工作面剛放完頂,需要及時支護。
一眨眼,男人消失在了黑乎乎的巷道中。那巷道黒得像一個看不見底的井,一口吞噬了男人,也吞噬了女人。女人那顆心,倏地懸在嗓子眼兒。
女人升井后,腰酸腿疼得躺在床上趴了三天。這三天,女人一句話也沒說。第四天,女人說:我想帶著孩子回家呀。
男人奇怪的問:住得好好的,咋又要回家?女人說:家里有爹娘,有豬鴨雞鵝,有田地莊稼,放心不下。
就在這天,男人升井后,發現租賃的小屋已經退了。房東給了他一個紙條說:今天你婆娘拉著孩子趕邯鄲的班車走了。男人一看,紙條上寫著:
順子:
井下很黑,爹娘很老,孩子很小,俺愿意用俺的辛勞化成一束燈光照亮你的顧慮,愿你步步走好!落款:想做你礦燈的菊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