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煙,兩毛錢給我留下了深刻的記憶……
因為我和弟弟放學后主動幫父母干活,加上期中考試成績優秀,父親便說要獎勵我們。說要帶我和弟弟去上集,并且答應給我倆每人買一個好東西。這著實讓我們高興了好些天,我和弟弟勁頭十足,搶著干活。我倆掰著指頭每天都在盤算著買什么好東西。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偏偏隊長給父親安排了一個重要的生產任務,父親便不能帶我們趕集了。
我和弟弟白高興了。母親替我們跟父親說道:“孩子長大了,可以讓他們自己見見世面,男娃娃嘛,該鍛煉鍛煉啦。”于是父親給了我和弟弟每人兩毛錢,讓我們自己上集。這在二十世紀七十年代,對我們來說算是“巨款”。那年我十歲,弟弟八歲。
上集的日子,天公作美,萬里無云。早上九點多鐘,我和弟弟吃了早飯,手拉手向集市進發。
走到三岔路口,“快看!”弟弟指向左邊那條路,好像哥倫布發現新大陸。我順著弟弟的手指方向看,遠處的地平線上有個紅點似乎在移動,不等我歡呼,紅點變成了紅皮球,慢慢地又變成了紅繡球,緊跟著又變成了一卷紅綢緞。我們驚異不已,難道大白天有了寶葫蘆不成?弟弟剛喊出“哎呀”,綢緞下便顯出一個人頭,我們瞪大眼睛仔細看,原來是一個大叔掮著一桿糖葫蘆。那糖葫蘆個個圓滾滾紅彤彤,像一串串小燈籠,在陽光反射下晶瑩剔透。舔一口,甜;吃一口,酸甜軟糯。我和弟弟大張著嘴,忍不住想跳起來咬一口。
糖葫蘆大叔走到我們跟前,停下來,把頭歪向一邊,彎下腰把掮在肩上的葫蘆桿小心地豎在地上,然后一手扶著休息。我和弟弟的雙眼立刻變成了兔子,被滿桿的糖葫蘆映得紅紅的。
糖葫蘆大叔左手扶著葫蘆桿,右手很麻利地從耳根處取下半截子香煙,噙在嘴上,掏出打火機點燃。他狠狠地吸了一口,吐出來一股白煙。他轉過頭,邊把玩打火機,邊瞧著我倆說:“小鬼,上集去嗎?”不等我倆回答他又說:“想吃糖葫蘆嗎?嘿嘿!有錢嗎?”他的笑是從嘴角發出來的,是那種瞧不起小孩的譏笑,并且用大拇指和食指搓了個點錢的動作。弟弟不服氣,立刻掏出兩毛錢來,“別小看我們,有錢。”一臉的驕傲。我也忍不住掏出來我的兩角錢,揚揚得意:“我也有。哼!”滿滿的自豪。
糖葫蘆大叔看到我們拿出錢,立刻撤回了譏笑,他把打火機裝進口袋,換成了商人的甜笑:“真正的有錢,小孩不簡單啊!來,大個的兩毛,中個的一毛五,小個的一毛一串。”他的手伸過來要接弟弟的錢:“剛好,你哥倆一人一串大的。”弟弟立即把錢捏在手里縮了回去。不等葫蘆人向我伸手,我也急忙地把錢裝回口袋。糖葫蘆大叔的手空空地伸展著,尷尬地笑了:“要不你倆一人買一串小的,總共花兩毛錢,行吧?”我忽然覺得糖葫蘆雖然是個好東西,但不算是最好的東西。我不想浪費錢卻又想吃,便謀劃討弟弟的便宜:“弟,先花你一毛錢買一串小的,你吃三個我吃兩個,等一會到集上我買了好東西也讓你吃一半!”弟弟似乎不中我的“鬼”計,立即捂緊了口袋:“不行,不行!各花各的。”我看弟弟連連搖頭,很是堅決,便沖過去搶奪起來。
弟弟反守為攻,不但阻攔我反而搶奪起我兜里的錢,我倆一手捂著自己的口袋一手搶奪對方的錢兜,你來我往,撓癢癢似的嬉鬧起來。一小會兒,便把糖葫蘆大叔忘了個干干凈凈。
晾在一旁的糖葫蘆大叔終于忍不住,沉下臉,冷笑一聲,嘴里嘟囔:“都是小氣鬼,耽擱我生意。”然后扛起糖葫蘆桿怒沖沖地走了。
糖葫蘆遠去了,我倆停止了搶鬧。我看見弟弟的喉結動了一下。
有集的村子離我們龍泉村大約四五里地,我和弟弟在彎彎的田間小路上玩玩鬧鬧,足足走了一個鐘頭才到。
趕集的人已經不少了,村口賣油糕的小販起勁吆喝,熱騰騰的油糕惹得我和弟弟口水直流。這次我們協商一致,五分錢一個油糕,各花各的錢買。兩毛錢花去五分,口袋里只能剩下一毛五;錢少了,如果碰到更好的東西錢不夠用咋辦?我猶豫了,想考慮考慮再做決定。便對弟弟說:“咱們轉一會兒再來買吧,先看看還有什么好東西。”弟弟抹了一下嘴,摸了一下裝錢的衣兜立刻同意。
集市上熙熙攘攘,此起彼伏的叫賣聲。不知不覺已到十二點,我和弟弟趕快跑到賣油糕的地方。遲了,油糕師傅正把鍋內的剩油往油桶里倒,油糕賣完了。我沮喪極了,無助地望著老板夫妻哼著秦腔收拾著雜物。我忽然覺得油糕是最好的東西。弟弟眼眶充滿了淚水,我不知如何安慰他,跺著腳懊悔不已。
漸漸集市最熱鬧的時間過去了,賣雜貨的小販開始降價甩賣,賣菜、賣杏的也都吆喝著:“便宜賣了!”
集散了,我和弟弟落寞地站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手里緊緊攥著已經被汗水濕透的兩毛錢……(王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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