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某公司出臺了一條關于勞動紀律的新規。

新規明確：“2月份起，所有員工進電梯必須先邁右腿。不管此前是習慣先左腿還是右腿，從新規執行之日起，每個人進電梯統一先邁右腿。此條規定要納入員工年度考核，對不執行新規者要采取一票否決，取消本人年度評優、晉職晉級資格，所在部門也喪失年度評優資格。”

新規一發布，公司上下嘩然。有人說：“我把活干好就行了，還管我先邁左腿右腿？”更有自認為懂法的人說：“法無規定不可為，《勞動法》里有這條規定嗎？”

民意反映到高層，高層表示這些都在意料之中，并責令智囊團隊連夜制定新規實施方案。10多名公司精英經過一夜草創，形成一個各方面考慮比較周全的方案，高層閱覽后一次通過。

這個方案以責任制的方式明確了推行新規主要措施：一是新規在頒布后一個月起執行，從頒布到執行的這個月，為公司“先右腿”活動培訓月。由技術部門負責開發一套腳影記錄智慧系統，對每個人進電梯的動作做記錄和分析判定，培訓期間，智慧系統可作為輔助教具。新規執行后，智慧系統將用于數據采集，作為年底考核依據。二是確定此后每年1月為“先右腿”活動強化月，以鞏固強化“先右腿”培訓效果。三是由宣傳部門負責起草一篇關于在公司開展“先右腿”活動的動員，宣講新規的出臺，是為了進一步增強大家令行禁止的意識，提升對公司的歸屬感，在公司培育忠誠文化。“先右腿”活動培訓月結束后，新規正式執行。

通過智慧系統提供的一周情況分析，推進效果出奇好，大家都執行得不錯，只有一位新入職員工，總是被捕捉到未落實“先右腿”行為。

技術部門好意將數據反饋給這位新員工和他所在部門經理。經理便找他談了次話。

“平時先邁左腿還是先邁右腿？”

“沒注意。”

“腿沒問題吧？”

“沒問題。”

“那能不能先邁右腿？”

“能。”

“進電梯呢？”

“進別的電梯行，進咱公司的就不行了。”

“奇了怪了，怎么就不行了呢？”

“也不是腿不行，而是它不行！”新員工指著自己的腦袋說，“還有它也不行！”他又指著自己的心臟說。

經理明白了。“兄弟，我明白你意思了，我知道你有思想也有靈魂。這樣，算我拜托你了，在公司咱只說腿的事兒好不？”

“我也想啊，但它和它不干啊？”新員工再次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和心臟部位。

經理知道他遇上死心眼了，也就不多和他說了，便叫來一老兩新三個同事，讓他們去和死心眼聊聊。

新員工甲說：“我也知道這規矩多少有點兒別扭，不過又不是什么多大的事，不讓你少肉不讓你掉皮，也不會少你工資，你配合一下，不要在這種小事上丟分嘛。”

死心眼搖頭。

新員工乙勸他：“平時走路不也是先邁一條腿嘛，也沒見你是跳著進來的，也沒把門檻給你修兩米高讓你和劉翔比，較那個真干嘛，稍微注意一下先后順序不就好了嘛。”

死心眼不語。

好心的老同事把他拉一邊出了個主意：“我知道你不想勉強自己，那以后你要進電梯都叫上我，我不在叫小甲或者小乙，你就站我們身邊，我邁腿的同時你也邁腿，隨便哪個腿，智慧系統拍不出你是用哪條腿，它還沒那么智慧。”

死心眼依舊沉默。

好心的老同事又想了一招：“其實還有一種操作，一般人我真不告訴他，你可以給自己做個面具，讓他進來的時候戴上。”他用下巴指著新員工甲：“他替你進電梯，你就走樓梯算了，反正你辦公室就在三層。”

死心眼還是不答應，口中還振振有詞：“你們不用勸我了，我為自己的行為負責。”

“你負責，承擔得了嗎你？你一個人考核不過就算了，害得整個部門考核都要受你影響，你負得了責？”在一邊靜觀事態的經理終于忍不住了。

“這……”死心眼的態度終于松動了，看起來他什么都不怕，其實還是有怕的——他最怕給別人添麻煩。

此后，死心眼也和大家一樣，每次在智慧系統的監督下，右腿先進入電梯。

某公司“先右腿”活動得到全面推行。

幾個月后的一天，死心眼死了，死于意外。

當日的電梯監控和智慧系統的影像顯示：那天進電梯后，電梯一開始運行，死心眼就用右腿連踹電梯門，說踹其實不像是踹，就仿佛那條腿上粘上了什么放射性的元素或者那條腿本身就不是自己的一樣，他似乎使勁兒想把腿甩離自己的身體。

電梯轎廂門終于被他踹開了，電梯還在上行，于是那條右腿帶著他的全身，整個人被卷進了正在運行的電梯里。

據事后負責清理他遺物的刑警描述，死心眼的一個晨會記錄本上寫著這樣的文字：“每次進電梯，就覺得自己被侵犯了一次。”刑警邊描述，邊不可思議地搖頭。(王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