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在鄉間,生長著大小錯落的樹木,常年綠意盎然。隨著主人的離去,那些年的雞鳴犬吠已無處尋覓。如今的空曠寂靜,化作了更濃的情意,一直牽扯著我綿綿不絕的向往。
失去父母的孩子,自然就成了孤兒。兒女是父母生命的延續,父母是兒女終生的眷戀。與父母共處的日子,總有結束的一天。兒女在剩下的日子里,想他們了,只能到處去尋找,尋找往日的印記,還有那些銘刻于心的影子。
思念,竟然如此神奇。不但能喚回兒時久遠的幾乎很少顧及的往事。而且,其中的溫馨與美好,在當時并無太多意識,卻于即時噴薄而出。進而將這種濃烈的情感,復刻在心底深處,被反復回味。
記得那年初春,晨陽明媚,趕巧學校放假,上小學的我隨父去村西田里,挖回幾棵樹苗,準備移栽于村東頭的庭院里。父親扛著樹苗,在前面大步流星地走著,我跟在他身后從村道里經過。腳踩過的田埂、狹窄的巷道、遇見打招呼的村人,依然清晰記得。更記得,我頑皮地踩著父親投在地上的影子,緊緊跟在后面一路小跑的情景。
后來,等到我成年了再留意時,那些樹木已經長得非常粗壯了。而此時,父親在2020年5月21日卻永遠走了。
我時常在睡夢中,重回久遠的歲月。最深刻的印象,是吃住穿的貧瘠與苦難,充斥著母親的苦命歲月。我無法想象那時的貧困,竟然沒有阻擋住我和弟妹們從幾乎一無所有的土房里漸漸長大。我不能不敬佩父母那代人超乎尋常的隱忍,以及同貧困的頑強抗爭。
對至親的思念,牽引著我每次回到老屋,當年栽下的樹木,會以其高大的身姿和茂密的枝丫,遠遠迎接著我。在那里,我找到了泥土里的親情,那幾棵大樹無意間替代了,當年倚門盼兒歸的至親。一種熟悉而親切的情感,再也無法抑制住,瞬間迸發出滾燙的熱淚!
故鄉的小院,無疑是這個世上,承載著我兒時記憶最多的地方。只是那些溫情的往事,總被漸逝的光陰所湮滅。時間就像風一樣,把許多美好帶向了再也無法追回的遠方。夜晚,望著漫天星辰,當我站在院子里,聽到了一種聲音在說:獨行的日子只能向前走,直至人生的盡頭。
一個可以確定的事實,是未來某一天,當我消逝之時,對于我來說整個世界,自然也就不存在了。所以,我所惦念的一切,都只存在于自己的生命里。只有當下的我,以及有幸同世的你,才有現實意義。除此,其他一切都是枉然與幻想。也許,這正是生命的歸宿。
明代有位散文家說過,在其《先妣事略》中,憶敘亡母諸事,言語樸素,感人至深。其中所記一事,尤為動容。母26歲卒時,他僅7歲,不大省事。家人延請畫工為其母繪像,以其與大姊共作模特兒。“于是家人延畫工畫,出二子,命之曰:鼻以上畫有光,鼻以下畫大姊。以二子肖母也。”母親走了,她的影子尚存,刻在了孩子的臉上。
其實,至親們的影像,總是印到孩子的身上。我們每天洗臉梳妝,從鏡子里只看到了自己,卻很少透視出父母的樣態。你的眼睛、臉龐、體魄,甚或你行走的姿態里,都會處處映照出他們的影子,且是一種鮮活的存在。
除了外在的影子,更多看不見的智慧、性格等遺傳密碼,也源自于父母。我們常能從兒子那里找到母親的特征,同樣,父親的特征則更直接地賦予了女兒。親情的延續,正是如此神奇地如影隨形般,一代代繼承著、傳遞著。(王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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