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不是畫家
卻天生就能作畫
母親的畫具
是一盤漆黑了千年的鏊子
柴草溫柔如炬
將日子舔得不疼不癢
終日里繚繞著煙火氣
母親那雙干癟的手
當年也曾豐潤過
那雙手操弄了一輩子的畫筆
一塊隨意揉捏的面團
被母親添加了顏色
隨著滾燙的嗞啦聲
母親完成了一張張
薄如蟬翼的畫作
原來,母親將煎餅攤成了生活
在歲月中不停地旋轉
母親的畫,看上去粗糙
卻能裝幀成圓圓的風景
餓了,咬上一口秀色可餐
香氣與經年的歲月一樣厚重
那是一家人果腹的口糧
那些年的貧瘠
雖怨不得歲月
母親甘愿辛苦勞累
母親的手,作出的畫
永遠升騰著熱氣
如今,母親老了
畫具被母親擱置在老家的旮旯
黃油紙包裹得嚴嚴實實,密不透風
母親不再作畫
她把思念投向墻角旮旯的瞬間
我讀懂了母親深邃渾濁的眼神
日子與年輪輕輕碾過
那盤被母親惦記的鏊子
時時閃回母親的記憶
油光锃亮,泛著香氣
父親的井
父親在田野里挖了一口井
沒有白天黑夜
地里的莊稼正打著蔫
像要冒火的樣子
父親心里急啊
太陽毒花花
父親心頭的幼苗本應正綠
滾燙的溫度
卻在加速扼殺它的天性
此刻,父親已成為一個泥人
目光堅定如炬
豎井變得深邃
天空越來越小
父親弓腰貓在井里
一點一點挖土
每一鏟土,伴隨著沉重的呼吸
水的聲音近了
滴答在父親的耳邊
恰似歌者的低吟
父親沒有停歇
他心里枯萎的禾苗
正渴盼著清冽的澆頭
父親的井,開始噴涌
父親不是神話
其實,他真的很普通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些什么
似乎為了拯救
似乎為了希翼
然而,他卻活成了別人眼里的故事
(王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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