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得真快,轉眼一年過去了。這一年來城子河礦怎么樣?記者采寫的《失去愛子以后》一文中的主人公隋大叔一家現在過得怎么樣?帶著編輯部為遇難的孿生兄弟隋志忠、隋志誠正在上小學的一雙兒女準備的兩大包學習用品,記者第二次來到雞西、來到城子河礦。
城子河礦,現在你好嗎?
趕到城子河礦正好是周六。進入城子河礦區的公路收費站車來車往,繳費通過,井然有序。任何車輛都沒有了搶險救災那會兒貼有標識的車就可以疾馳而過的優待。在與礦機關一條鐵道線之隔的文化宮廣場上,職工籃球賽進行得如火如荼。雙方隊員們拼搶、斷球、投籃、命中的動作在圍觀群眾的掌聲、喝彩聲中不斷交替重復。
因為事先沒有跟城子河礦聯系,記者這次采訪算得上是突然襲擊。同行的雞西市安監局綜合科科員劉偉,在從市區到礦區的路上不時向記者打聽去年來采訪的情形。這讓記者再次想起曾經深感頭疼的煤礦上那些別扭、繞嘴的專用名詞——巷道、掌子面、提升罐籠、平巷人車,想起去年采訪過的人:第一個打出報警電話的城子河礦總工程師楊國華、礦業集團公司副董事長、黨委副書記李春祥、遇難礦工隋志忠、隋志誠的父親、子女……
由于是休息日,礦機關不上班。在熟悉的城子河礦辦公樓里,除了調度室里值班調度在工作臺前忙碌著,整棟樓靜悄悄。正在加班的副總工程師程紹榮找了一圈,也沒找到可以回答記者問題的人。最后他把記者引見給正巧在辦公室加班的礦黨委宣傳部部長秦志遠。秦當即用電話聯系礦領導,可是沒有聯系上。他請記者先回去,聯系好了再電告記者;記者說明行程安排的緊湊,請他務必落實在第二天完成采訪。
第二天早7時剛過。一直在等電話的記者耐不住性子撥通了秦志遠的手機,話筒那邊說,“已經安排好啦,上午9時,礦黨委書記孟凡平要親自接受記者采訪。”
9時,記者如約來到城子河礦黨委宣傳部。隨后,秦志遠先后請來了礦安全監察科科長劉之剛、主管培訓的副科長趙有才、礦總工程師楊文華、礦黨委副書記時德全。
“去年‘6.20’礦難之后,我們雜志在8月號、9月號連續兩期刊發了我采寫的特稿《沉重的記憶——黑龍江雞西‘6.20’礦難紀實》,在讀者中引起較大反響。人們對城子河礦、對報道中涉及的遇難者家屬現在的情況都很關心。”記者開門見山表明來意。
或許是記者對煤礦情況的生疏造成提的問題有些蹩腳不夠專業,幾位礦上的同志談起話來謹小慎微。安全監察科的兩位同志反復說自己只管安全培訓,別的情況一無所知。他們對三級培訓的安排、進展、時間、參加人數等情況脫口而出,對隱患整改、安全投入等方面的問題避而不答。記者頓生疑問,或許這里的安全監察人員只管培訓?他們對隱患整改、安全投入并不了解?
稍后趕來的礦總工程師楊文華與記者曾經采訪過的在“6.20”礦難中第一個打出報警電話的楊國華只有一字之差。原來,城子河礦難之后,出于穩定需要,加之礦黨委書記、礦長都在那次事故中遇難,礦領導班子一直未調。只是在去年7月7日從礦業集團派來新的黨委書記孟凡平和礦長左凌云。直到今年春節后的2月19日,才調整了礦領導班子,礦總工程師等才做調整。楊文華即是在這次調整后接任楊國華的礦總工程師職務的。
楊文華介紹說,礦難之后,整個城子河礦都處于巨大壓力之下。從6月20日事發開始,搶險救災、善后處理結束后一直進行停產整頓。到9月13日通過黑龍江煤礦安全監察局組織的省級驗收之后才開工生產。說起一年來的安全投入,楊文華給記者列舉了一大串設備名稱和數字:新購進250臺檢測瓦斯的便攜式光學瓦斯檢測儀,配給井下作業的班組長、瓦斯檢測員、電鉗工,保證滿足井下獨立作業人員必須佩戴的安全要求。新增自救器1600臺,保證了配礦燈就配自救器的安全要求。在井下采掘工作面安裝了36臺甲烷傳感器(探頭),安裝了用于監控風機停電的風機傳感器50臺,在容易產生瓦斯聚集的地方安裝了150臺風門傳感器,這些較為先進的設施保證地面對井下情況的同步監控,整個投入接近90萬元。今年又規劃投入448萬元,用于安全監測、通風器材、安全儀器、消防材料、通風系統改造等。現在井下瓦斯抽排系統井下巷道的移動泵站、地面的集中泵站正在進行改造。
“記得去年礦難事故調查期間,國家煤礦安全監察局領導曾嚴厲指出了城子河礦在一通三防方面存在的突出問題。這方面你們是怎么抓的?”記者問。
楊文華介紹說,從去年礦難事故以后,礦上一直以“一通三防”為主線,圍繞“一通三防”重點抓安全生產。全面實踐“12字方針”的要求,以風定產、先抽后采。在目前整個礦業集團資金困難的情況下,有限的資金首先保證安全設施投入。現在正在進行規劃設計,把終端從井上通風區延伸到礦長、安全礦長、礦總工程師辦公室的微機管理上,這項舉措將在今年下半年落實完成。最終還要實現全礦業集團聯網、實現動態同步管理。
說起城子河礦的現狀,楊文華臉上流露出無奈和憂慮。“煤礦現在技術人員短缺、井下人員短缺、井下作業人員的年齡基本都是40歲以上甚至是45歲以上,年齡大、素質低,這些都是安全生產的軟肋。這些問題已經存在多年了,對煤礦的生存和發展產生的不良影響已經逐漸顯現。”楊文華用一連串的數字向記者解釋了問題的嚴重性和不堪設想的后果。“城子河礦連續10年沒有新分來的大學畢業生,2000年分來的幾個技工學校畢業生來了之后住在條件艱苦的單身宿舍,當時連續多月開不出工資,不給工資他們拿什么到食堂吃飯啊?那是需要交錢的啊。最后連吃飯的問題都解決不了啦。結果沒有多久人家就走了。礦上是真需要人才,可是像樣的誰都不來。而且這些年里來的人沒有,走得不少,每年都有不少人才流失。”
黨委副書記時德全插話說,“煤礦工人勞動強度大,危險程度高,井下安全系數小,工資收入低。煤礦地質條件不好就不賺錢,工人不賺錢就不上班。”
楊文華說,隨著開采年頭增加,越干越深,現在已經深入地下800多米。越深就越不好干,礦壓大、瓦斯大,地質構造越來越復雜。因為當年開礦時的地質勘測只是到-400米,現在這個深度,有關數據地質勘查報告里根本沒有。從企業的角度說,根本沒有能力來補這筆歷史欠賬。多年來工傷事故頻發,傷殘者的工傷康復和傷亡撫恤與礦上的保障能力矛盾很大。現在三個礦屬學校和礦醫院都是自負盈虧,礦里實在沒有力量給予扶持。
說起勞動保護,楊文華說,礦業集團實行統一的配給制,礦燈、安全帽、靴子等相關裝備定期更換。不發給工人他們都不干。礦上現在已經把所有下井人員納入正規管理,與每位人員簽訂用工協議,為他們辦理養老保險和失業保險。但是沒有辦理工傷保險。
新班子上任后,繼承了趙文林等經常下井、靠前指揮的好傳統。黨委副書記時德全說,在記者采訪之時,礦長左凌云正在井下。
由于城子河礦6坑(煤礦名詞,即6號井)地面有火,據說礦業集團公司總經理助理、礦黨委書記都在那里。面帶焦急的楊文華跟記者說了句“要是沒有什么事,我就先走了”,隨后匆匆離去。
抹不去的痛苦
從城子河礦到南屯有幾公里的路程。進村的路不好走,我們就在路邊雇了兩輛“摩的”,按著記者記憶中的路線向隋老爹家找去。
去年到南屯采訪,正趕上隋志忠、隋志誠兄弟出殯的日子。今天來到志忠、志誠的家,院里院外都恢復了窮鄉僻壤那份恬靜。記者站在志忠敞開著的房門外向屋內看去,廚房內一個女人正背對門口洗著什么。靠近房門的小屋內,一個小姑娘坐在炕上讀著課文。記者敲門之后問是不是隋家,洗衣服的女人轉過身,冷漠地問記者干什么?還是那小姑娘眼尖,面無表情地瞟了記者一眼說,“你不是去年來我家的那個記者嗎!”
記者再三請求,小姑娘對記者想找她爺爺奶奶的愿望無動于衷,表示不能出去,要學習。記者抬高了拎著的兩大包學習用品,告訴她這是給她和弟弟帶來的。這時小姑娘才不情愿地說,“我媽讓我在家看家,不讓我出去。我大娘讓我去找我才能去找。”洗衣服的女人看到記者帶著東西來,這才放下手中的活,把記者讓進小屋,讓小姑娘去找爺爺和奶奶。
原來,這女人是老大志忠的媳婦,那小姑娘是老二志誠的女兒——記者去年報道中曾經提到的聰明、伶俐、活潑、可愛的隋偉麗。可是今天見到的小姑娘,讓記者感覺到她那雙大眼睛里流露出的神情中少了許多天真,更多的是與她11歲年齡不相符的沉重。
“人都死啦,你們還來有啥用!?這礦上根本不把安全當回事!不把礦工的生命當回事!要是當初把安全當回事,能出那么大的事故嗎?”志忠媳婦語氣雖緩卻一腔積怨。
記者忙問:“聽說志忠、志誠到礦上上班沒經培訓,直接就到井下干活啦?”志忠媳婦說,“可不是咋的!唉!”她一生長嘆。“那你聽說現在礦上還是這樣嗎?”記者又問。“現在不是啦!出了那么大的事故,他們不敢亂干了。聽說現在下井都要經過培訓學習,還跟你簽訂用工協議,不像原來那么亂啦!”志忠媳婦說。
這時,志忠、志誠的媽媽隋大嬸被找了回來。去年記者來的時候,沒有打擾癱軟在房間里悲痛欲絕的她。稍后,小姑娘又按照奶奶的指點去把在鄰居家里的爺爺找了回來。我們一起來到離志忠、志誠家不遠的隋大叔夫婦自己住的院落。沉重的鐵皮院門已經嚴重向外傾斜,形成一個30多度的斜角。“這門都這樣了怎么沒有扶正啊?”記者問。“有點干不動了,要是兒子在早就收拾啦。”隋大叔氣力孱弱地說著,吃力地把門推開。
坐進隋大叔雖然簡陋但卻整潔的家里,我們聊了起來。
隋大叔今年65歲,隋大嬸今年63歲。志忠、志誠走后,給這三戶人家帶來的最大難處就是經濟上越來越拮據。隋大叔從糧庫退休后,每月有370元的退休金,隋大嬸是家庭婦女,沒有收入。志忠、志誠結婚后都各自挑門過日子。他們在“6.20”礦難中遇難后,養育兒女的擔子就全部落到了兩個沒有固定收入的媳婦身上。老人的日子過得也緊緊巴巴,沒有能力幫她們。老大志忠的女兒隋晶晶已經上初二,兒子隋偉剛也已經上到小學四年級。志誠的女兒隋偉麗和隋偉剛是同班同學。現在上學花費大,盡管礦上把孩子們的學費都給免了,對兩個媳婦來說,家里的日子還是不如有男人那會兒有依靠。沒有辦法,兩個媳婦分別找了份工作,志忠媳婦在礦上的水泥廠做臨時工,每個月可以拿到300元工資,志誠媳婦在窯地(磚廠)工作,每月也可以拿到300元工資。隋大叔為了增加點收入,每天晚上要到幾十公里外的雞西市內一家建筑公司打更。由于路遠,要是坐車來回得10塊錢,一個月下來300塊錢工資還不夠坐車,所以就騎著自行車去,單程要兩個多小時才能到。
隋大叔說,“孩子遇難后,礦上對家里提出的要求都答應了,我們也想,攤上這事啦,就認命吧。”“去年6月22日確認尸體,23號早上6點就火化了,當時與礦上簽訂了兩份撫恤協議,礦上答應我們死了兩個兒子給我兩份養老金;可是沒有想到,人去了,礦上就不說理啦!”隋大嬸氣憤地說。“答應給撫恤金,可是直到今年春節前還一分錢沒給,我們這些家屬天天去礦上找‘6.20指揮部’,找了四五次之后才同意給辦,卻只給辦一個了,說當時協議簽錯了,雖然死了兩個兒子,但是一家只給一份錢。這樣今年春節以后才給了第一次一個季度的生活費300多塊錢。”隋大嬸越說越氣憤。“因為我有心臟病,志忠、志誠遇難后我受不了打擊病倒啦,花了2000多塊錢打針,后來又花600多塊錢吃了50多副的湯藥才算好。那會兒礦上來的人答應給報銷的,可是后來又不承認啦。結果一分錢都沒有給報銷。”
說起志忠、志誠,隋大叔、隋大嬸老淚縱橫。“養兒防老啊!兩個兒子都走啦,我們這么大歲數啦,依靠誰啊-…這兩孩子,從小就仁義、老實、忠厚、樂于助人,連架都沒有和別人打過,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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